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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长江“微笑天使”的孤勇者 |
——记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员王丁 |
王丁,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曾任水生所党委书记、副所长。UNESCO人与生物圈计划中国国家委员会秘书长。主要从事白鱀豚、江豚、中华白海豚、瓶鼻海豚及其它一些珍稀濒危水生野生动物的声学、行为学、生态学、生理学以及保护生物学研究。
王丁(左一)与同事检查江豚的状态(中科院水生所供图)
每当江豚现身长江,很快就会成为当地最热的头条新闻。
随着长江“十年禁渔”的实施,去年以来,有“微笑天使”之称的江豚又重新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作为长江大保护的重要举措,禁渔对长江水域的生物多样性恢复意义重大。”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丁说。
作为资深的水生濒危动物研究保护专家,王丁与江豚结缘时间已经40年。在即将于今年进行的第四次长江生态科考任务中,王丁以技术组副组长的身份,正在为科考的各项工作积极准备着。
决不能让江豚重蹈覆辙
长江里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让“十年禁渔”后的首次科考也备受关注。
然而,并不是每一次科考都有这样积极的预期:在2006年进行的考察中,中美英等七国科学家组成的科考团队在长江中下游1700公里的行程中,未发现一头白鱀豚。从那时开始,人们便怀疑这一珍稀的物种是否已经在地球上消失了。
自1982年来到中科院水生所,王丁从事珍稀水生野生动物的行为学、生态学和保护生物学研究,迄今已整整40年。期间参与过太多次科考,目睹“长江女神”白鱀豚的消逝,以及江豚种群数量的下降。
“某种意义上来说,以人的需求改造自然,是一件难以避免的事。”他说。与人类“共饮一江水”的水生珍稀物种,是反映长江生态状况的显示器。随着现代化脚步的加快,生长在江边的人要吃饭、要发展,长江的生态平衡也因此打破。
理解并不意味着“躺平”。就白鱀豚的保护,水生所也是我国第一批从事鲸类研究的老一辈专家提出了就地保护、迁地保护、人工繁育三大保护策略。经历过一次物种消失,决不让江豚的保护重蹈覆辙,成为王丁的底线。。
1992年,在水生所的建议和推动下,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该保护区除了石首境内89km长的长江干流外,还包括21km长的天鹅洲故道,该故道是我国首个长江豚类迁地保护区。30年间,通过迁地保护,这里的江豚种群数量从5头增至101头。从天鹅洲开始,国内陆续建立起5个迁地保护地,迁地保护已经成为当前保护长江江豚最有效的措施之一。国际捕鲸委员会科学委员会也作出评价,认为“长江江豚的迁地保护是有效的”,并“祝贺中国政府、王丁和他的团队在这一方面取得的成功。”
尽管如此,王丁觉得“保护工作仍然晚了些”。他回忆,在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他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长江考察,那时长江里还有300多头白鱀豚,江豚数量很多,可以“随便看”。但现在,江豚数量也仅剩1000多头。
研究人员在保护区开展调查工作(中科院水生所供图)
总要有人坚持下来
“江豚的处境,能直接反映长江生态系统的整体态势。”王丁表示,科研人员很早就意识到这种关联,并着手开展珍稀动物保护工作。但二三十年前,全社会尚未形成生态保护的共识,让“每一次前行探索都举步维艰”。
时间拨回到1978年。改革开放之初,许多外国研究机构提出,希望提供白鱀豚的相关资料,并开展科研方面的合作。然而,当时国内也对这一物种知之甚少。
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国家层面迅速做出安排,提出建立相关的研究团队。于是,在1978年当年,中国科学院召开了首次白鱀豚科研工作会议。中科院水生所也在同一年成立了白鱀豚研究组,开始对长江水生珍稀动物展开研究。
“当时团队的负责人陈佩薰老师,已经是有名望的鱼类生态学家。面对国家需求,毅然改变研究方向,投身到豚类研究中。那时大家的想法都很简单,国家已经提出了要求,科研人员就要一往无前。”王丁表示,前辈们的义无反顾,一直影响着其后的科研人员。
然而,濒危动物研究和保护,本就是一件高难度的工作:想要获得濒危动物研究数据,许多在其他动物研究上的寻常手段,都派不上用场。而从事保护工作,则是一件“很少人会支持”的事。王丁仍记得,最极端时,还发生过因科考捕捞而被地方扣留的情况。
“全社会的重心是谋发展,发展是硬道理。无论是研究还是保护,都很难得到大众的支持和响应。”1996年,王丁成为这支团队的第三任负责人。然而,最艰难的时刻远没有结束。因为缺乏支持,国内许多力量、许多研究人员都离开了这一领域,让留守的研究人员也成了“珍稀动物”。
尽管科研环境并不明朗,40多年来,水生所对白鱀豚、江豚的研究从未中断。“总要有人来做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坚持并不需要理由。”王丁说,团队成立的初衷就是国家需求,院所两级也给予持续的支持和保障,让这支“孤勇者”队伍得以坚守到“拨云见日”。
只有真正意识到紧迫,许多坚持才能最终被看到。近年来,当“绿水青山”的理念深入人心,生态保护也迎来了从旁观到全民参与的转变。“幸运的是,身处中科院这个体系,让我们撑过了黑夜。”王丁说。
王丁(中科院水生所供图)
从江豚延伸到长江的生态保护
发展的问题最终要靠发展解决。40年与江豚相伴,王丁感慨于这些年社会的巨大变化。大众从最开始的“理都不理”到现在的“主动来做”,从江豚到整个长江的保护,都迎来了最好的时候。
“作为科学家,我们应该比较早发现问题,但不能止于提出问题。”王丁介绍,早在十几年前,包括中国科学院院士、水生所研究员曹文宣在内的科研人员,就呼吁进行长江禁渔。一旦实施这一政策,意味着要有大量渔民转产专业,放弃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
“保护环境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各退一步,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方案。”王丁说。
为此,在国家相关部门和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在长江十年禁渔之前的2018年,作为长江流域332个水生生物保护区之一,天鹅洲保护区率先实施全面禁捕。保护区及周边所有渔民获得退捕安置补偿,参加当地组织的技能培训,上岸转产。为此后更大范围的禁渔提供经验。
据了解,在实行全面禁捕后,有20多万名渔民要转产转业,放弃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如今,在长江沿线的许多城市,成立了许多协会,得到了地方企业、基金会的支持,支持渔民开展巡护工作。“就像伐木工转型护林员一样,希望能探索出一条路,让渔民转产成为护渔员。”他说。
现在,针对江豚保护的研究工作仍在继续。“从水生动物保护角度,长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航运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很大。长江的噪声,给很多生物带来影响。如何消除或降低噪声,同时,修复或者恢复水生生物自然栖息地,促进长江系统恢复,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近期,王丁及其团队就人为水体噪音污染,对生活在淡水生态系统的鲸类影响开展研究,并在《科学》杂志上发表观点性文章,呼吁全球研究力量的关注。
如今,王丁依然活跃在江豚研究保护的工作一线。让他感到欣喜的是,已经有更多保护江豚的力量集结。“不用再做孤军奋战的‘孤勇者’,我相信江豚保护的工作会更加精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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