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算案,首次提出了对超级富豪的专项税。按照白宫规划,美国联邦预算支出将在未来逐渐增加,到2031财年提高到8.2万亿美元。
根据这份长达149页的预算案,拜登政府计划将国内支出预算增加7%,达到1.6万亿美元;主要用于扩大可负担住房,扩大医疗健康预算,加大警察队伍建设,提高气候变化投资,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此外,拜登政府还计划将军费预算增长提高10%,达到7730亿美元。
与此同时,拜登政府还计划在未来十年削减累计超过1万亿美元的联邦预算赤字,将财政赤字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控制在5%以下。美国财政部数据显示,2021财年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赤字高达2.77万亿美元,但低于2020财年创纪录的3.13万亿美元。2022年的财政赤字将缩小到1.8万亿美元,约占GDP的5.8%,一方面要加大诸多关键领域财政投入,另一方面又要大力削减政府赤字。那么从哪里开源?拜登这份预算案计划对美国大企业和超级富豪加税,尤其是为超级富豪们量身定制一个新税种,满足超级富豪们急切渴望多纳税的呼声。
拜登政府在预算案中提出,计划面向资产超过1亿美元的美国最富有家庭(数量占比0.01%)开征一个新税——“亿万富翁最低所得税”(Billionaire Minimum Income Tax),要求他们每年至少支付20%的个人所得税。白宫预计,这一税项将在未来十年增加至多3600亿美元的联邦税收。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新税计划将股票等流动资产也列入应纳税收入。如果得以实施,那么这将是美国所得税体系的一大历史突破。按照目前的美国个人所得税法,股票等未实现收益并不被视为应纳税收入,亿万富翁只有在出售股票时才需要缴纳资本利得税,而资本利得税目前的最高税率只有20%。
目前美国的个人所得税是按照纳税人的实际收入来征收的。但马斯克和贝佐斯等亿万富翁的资产绝大多数都是以股票等流动资产的形式存在,他们甚至只拿1美元的年薪。尽管随着股票价格持续走高,亿万富翁的身家资产也不断飙升,但这些股票增值部分属于未实现收益,他们只要不套现就不用缴纳联邦所得税。
最低所得税非财富税
过去几年,如何从超级富豪这里征税已经成为民主党,尤其是激进派民主党人讨论的重要经济政策议题。去年沃伦和俄勒冈州民主党参议员、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怀登(Ron Wyden)都各自提出了他们对超级富豪征收财富税的方案,基本都是对超级富豪的资产征收附加税的方式。
对于激进派民主党人要求开征的“财富税”,拜登政府一直持怀疑态度。美国财政部长、前美联储主席耶伦(Janet Yellen)去年就曾经公开表示,财富税是非常难以执行的。财政部税务顾问萨林(Natashan Sarin)对此解释说,财富税会带来收入预估的一大难题。
拜登政府更倾向提高联邦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提高资本利得税率,以及提高企业税率。去年6月,在耶伦的主导下,七国集团财长达成了历史性协议,将全球最低企业税率设定在15%,阻止跨国企业巨头为了避税而转移收入。去年9月,拜登政府提议将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从37%逐步提高到39.6%,回到特朗普政府2018年减税之前的税率。拜登政府还计划将资本利得税从20%提高到25%。
相对于沃伦的财富税方案,拜登政府此次征收的“超级富豪最低所得税”有着明显差别。拜登的“最低所得税”实际上是将超级富豪们的未实现收益提前列为应纳税收入。已经缴纳超过20%所得税率的亿万富翁并不需要额外加税,实际税率低于20%的富豪们则需要补齐这一部分差额。此外,对未实现收益所征收的所得税也会算入和折抵亿万富翁未来出售套现时所应缴纳的税收。
马斯克需要缴纳500亿美元的所得税
因此,白宫方面将这一新税称之为“这些家庭提前预付他们未来实现收益时的应纳税额”,强调这一税收意在让那些极其富有的美国人像其他所有人一样纳税。
以世界首富马斯克举例。虽然过去两年他的个人资产急剧增长,但却无需为这部分缴纳联邦所得税。如果按照拜登规划的20%最低所得税,马斯克未来五年需要补齐高达500亿美元的所得税。而贝佐斯则需要补齐350亿美元的所得税款。为了避税从加州搬到德州的马斯克去年年底为了行使股票期权,抛售了200亿美元特斯拉股票缴纳了高达110亿美元的税款,他当然不愿意再缴纳高达数百亿美元的联邦所得税。
贫富差距越拉越大
实际上,美国历史上的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远远高于目前的水平。八十年代里根总统上台之后,连续数次大幅减税试图刺激经济增长,美国联邦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从70%一路下调到28%,资本利得税从28%下调到20%,企业所得税从46%下调到33%。
里根经济学或许取得了成功,但现在的美国正处于历史上财富最为失衡的时期。美国国会研究所2021年公布的收入分布报告显示,从2009年到2019年,收入前1%的美国富人群体收入增长了29%,收入前0.1%的超级富人收入增长了33%,而底部90%的普通美国人收入只增长了11%。
疫情爆发之后,美国财富分布不平衡的问题变得更加恶化。美国最富的1%人群,他们疫情期间财富增长了近三分之一,截至去年底的财富总额约为45.9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总财富的32.3%,甚至超过了所有中产阶级的总财富。而社会底端的90%美国人,所持有财富总额仅为30.2%。
超级富豪们之所以能在疫情期间财富急剧增长,主要得益于美国股市的持续飙升。美国最富有的10%的人群,他们持有着89%的美国股票投资,这一比例也创下了纪录。而且,股票增值属于未实现收益,只要不出售股票套现就无需缴纳联邦所得税。
美国调查媒体ProPublica去年6月公布的IRS纳税文件更加重了民众对超级富豪不纳税的怒火。文件显示,包括马斯克、贝索斯、布隆伯格在内的诸多亿万富翁都有没有缴纳一分钱联邦所得税的历史;马斯克在2018年没有缴纳联邦所得税,贝佐斯在2008年和2011年都没有缴纳。
2014年-2018年四位超级富豪的财富增长与实际缴税
从2014年到2018年,美国25大富豪的财富增长了总计4010亿美元,但他们同期只缴纳了136亿美元的联邦所得税,实际税率仅为3.4%。其中贝佐斯财富增长了990亿美元,但因为只套现了42.2亿美元,所以只缴纳了9.73亿美元的税,实际税率只有0.98%。从2006年到2018年,贝佐斯的个人财富增长了1270亿美元,却只申报了65亿美元的收入,因此只缴纳了14亿美元的税收。
与此同时,美国政府却因为巨额经济刺激投入,出现了创纪录的预算赤字。在这样的情况下,左派拜登政府面临着越来越大压力向超级富豪们加税。去年9月,拜登公开表示,美国富人没有缴纳他们应该承担的纳税,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美国白宫经济学家Greg Leiserson和Danny Yagan公布的数据显示,如果算上股票债券等未实现收益,美国最富有的400个家庭每年只缴纳8.2%的联邦所得税,这远远低于普通美国人的平均所得税率14.3%,甚至低于美国年收入不到1万美元的最穷人群(所得税率10%)。巴菲特曾经公开承认,自己缴纳的实际税率甚至低于他的秘书。
如果按照20%最低所得税来计算,单是美国前十大亿万富翁,马斯克、贝佐斯、盖茨、巴菲特、埃里森、布林、佩奇、鲍尔默、扎克伯格、沃尔顿(沃尔玛家族),就得缴纳至多2150亿美元的所得税。而按照现在的不卖股票就不纳税的制度,他们一分钱也不需要缴。
难通过也难执行
然而,拜登提出的预算案并不是法律,是否能够推行“亿万富翁最低所得税”需要经过国会两院的立法流程。而在美国两党高度对立的政治现实下,这一极具争议的议案能否通过要面临巨大的疑问。此前沃伦和怀登的财富税都没有得到党内支持。
鉴于加税法案不太可能得到共和党人的支持,而民主党人在参议院只有50席,这意味着他们一张票都不能失去。而两位摇摆派民主党人西弗吉尼亚州参议员曼钦(Joseph Manchin)和亚利桑那州参议员西内玛(Kyrsten Sinema)在这个问题上立场都不坚定。曼钦此前明确反对怀登的超级富豪财富税,西内玛此前也反对将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37%上调到39.6%。
即便拜登能够搞定民主党内的所有票,如同2017年特朗普政府强行通过减税举措,这一“超级富豪最低所得税”也会面临着巨大的执行困难。没有公开上市的资产如何评估,既然股票投资增值也要被视为应纳税收入,那么股票投资亏损应该如何报税,这些都会给美国国税局(IRS)带来严峻挑战。
同样身为民主党人的新泽西州联邦众议员格特海默(Josh Gottheimer)直言不讳地在电视节目上表示,“我不觉得这一提案(超级富豪最低个人所得税)会有什么结果。如何对未实现收益征税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种征税提议没有任何意义。”
此外,拜登的亿万富翁税还会面临着诉讼挑战,毕竟对未实现收益征税不符合美国宪法第16修正案所规定的纳税范围。此前坚决反对超级富豪财富税的马斯克再次表达了强烈不满。即便国会批准了这一税,亿万富翁们也可以提出违宪诉讼,甚至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而在目前的美国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占据着6:3的绝对优势。
实际上,美国亿万富翁们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合法避税,利用亏损来抵税,通过慈善捐款来抵税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不堵上这些避税漏洞,即便开证新税也没有实际意义。
去年年底,马斯克抛售股票套现之后悄悄捐出了57亿美元的特斯拉股票,他没有对外透露捐款的去向。外界猜测他可能捐给了“捐赠人建议基金”(Donor Advised Fund),即先捐出巨额资金,拿到抵税额,随后再决定具体使用用途。这些捐款的抵税额可以被马斯克在未来用于折抵所得税。